吞茶嚼花

1，

她偷窃，打劫，但她知道自己是个好女孩儿。

 

她的这种心态，或许跟她爹是土匪头子有关。

 

她从小便是山寨里的掌上明珠，再加上天资过人，难免有点心高气傲。打劫只找贪官污吏下手，还要劫富济贫，就连偷窃也要效仿业界前辈楚留香，留张字条什么的。

 

久而久之，他爹先受不了了。因为每次她出去一趟，都得劫富济贫，再这样下去，自家山寨还不如改成慈善商会。

 

于是他爹决定：招聘一位先生来教她从良。

 

2，

先生来了。瓜子脸，桃花眼，文质彬彬的。

这一身书生气质倒像是个女子。

 

先生站在山寨前，回过头，很礼貌地对她爹说：不好意思，可以劳烦再说一次请在下来教什么吗？

 

她爹说：教小女做个遵纪守法的好人。

 

这个时候，土匪甲经过问：大哥，前天的叛徒抓到水牢里了，怎么处置？

 

她爹说：若是判去当兵或者叛回家过消停日子的话，就放了。

 

土匪甲说：判去隔壁山寨了。

 

她爹说：他妈的，宰了。

 

她爹转过头问：刚刚说到哪里了？

 

先生说：遵纪守法。

 

她爹说：哦对，遵纪守法，还劳您费心了。喂，那丫头哪儿去了？

 

土匪甲却没听到，他一边跑一边喊：大小姐！大哥同意宰叛徒啦，你可以动手啦！

 

3，

救人一命从救叛徒开始。

 

先生打量着眼前长了张娃娃脸的可爱少女，完全想象不到她是会偷窃打劫的人。

 

她皱眉说：你是谁？为何叫我住手？

 

她爹说：小兔崽子，不得无礼。这是爹给你找的先生，你以后不准下山了，好好跟先生学习。

 

她斜了先生一眼，哼一声说：哦，见过小白脸先生。

 

先生拱了拱手，眉眼带笑，温声说：幸会了，小兔崽子。

4，

夜里，先生摇开扇子，慢声细语说：知道你聪明，知算术，懂计谋，会武功。但是...你还要学会做人。

她拍桌子反驳：我怎么不会做人了？你没看到我劫富济贫，就不要凭空污人清白好不好。

先生说：劫富济贫，也是打劫。我没看到你济贫，却知道铁拳派的镇派之宝是你偷走的。

她得意说：我已经效仿楚留香前辈，留了字条。是他们学艺不精，赖得了我吗？

 

先生说：楚留香留的字条简单易懂，你留的却是：汝家养禽有鸡兔，鸡兔统共十六个，脚有四十又四只，鸡有几只，我几时来取。你这不是为难人家铁拳派不学算术吗？

 

她哼了哼，不讲话了。过会儿才一边玩手指头一边嘟囔：反正小时候我就知道，所有问题都是有一个答案的...既然有答案，那我肯定是个好人！不管你怎么说。

 

先生叹口气，说：可世上有很多问题是没有答案的。

 

她扭过头去：我不信。

 

先生说：既然如此，你若真觉自己聪明，我给你出道题好了。

 

她来了兴趣，说：那你出。

 

先生指着星空说道：倘若一颗星星爱上了另一颗星星，那么一颗星星要走多久，才能和另一颗星星在一起？来吧，你帮我算出星辰之间的距离。

 

她听到这题，愣住了。然后转移话题：喂，你不要说天上的事儿好不好。再说一颗星星怎么爱上一颗星星呢，星星应该爱上太阳月亮什么的，你这个题不对劲。

 

先生拿扇子拍了拍她额头，笑嘻嘻说：这道题你若不知道答案，那你是不是一个好人，又怎么知道答案呢。

 

她摸了摸额头，冥冥中感觉先生或成为她的一生之敌。

 

5，

她的感觉是正确的。

 

先生无论是算术，还是计谋，她都完败了。

大爷的，她发现，甚至就连美貌，也比这个小白脸差一点。

 

不过，先生虽然教学时不留丝毫情面，总是把她训得委屈之极。但不教书的日子里，却格外得温柔。

 

先生会烧很多种菜。野菜野味到了先生手里，被烧得奇香还在其次。最重要的是先生能把菜做得很精致，每次都让她舍不得动筷。

 

先生也懂得很多小女生的小心思。在教书之余，无论是领她出去游戏，还是听她说童年往事，都能哄得她眉开眼笑的。

 

这也让她在挫败之余，逐渐有些依赖起先生。

 

除了教导她不要再纠集小叶小辰两个魂淡去偷东西这种小事之外，先生也会教她一些真正的计谋，比如：一个队伍是最容易被从内部瓦解的，以后你若遇上了难敌，不如把敌人变成友人。

 

她开始似懂非懂。

但是随着时间的推移，山寨里有不少人被先生劝得要么去当兵，要么返乡过日子了。

 

她才有点明白：大爷的，自己家是不是被瓦解了？？

 

6，

她的直觉向来很准：朝廷忽然严打周围的山寨。

 

而且隔壁山寨听到消息后，已经决定要先攻打她家，打劫一波再跑路。

 

自家已是生死存亡之际。她找到先生，质问道：你是不是朝廷的人？你来我家根本就不是为了教我！怪不得你让山寨里的人都走了！

 

先生神色不改摇扇子：只有让他们卸甲归田，才能保住你们的命。

 

她却目光坚定：不存在的，没人能骗过我，你也不能，你既然进了寨子，就要和我们同生共死！

 

先生叹口气：你还小，还弱，你改变不了什么的。

 

她看着先生的脸：可是你说过，以后你若遇上了难敌，不如把敌人变成友人。

 

先生点点头：正是。

 

她露出狡黠的笑容：所以我这些天已经放出消息，说一个教书先生到了山寨，爱上了山寨的大小姐，不日就要成婚啦。你说，朝廷还会容你？

 

先生的扇子停了下，不禁感叹说：你特么的还真是青出于蓝啊。

 

7，

虽然已经出了杀招，先生却丝毫不担心的样子。

 

她每天拽着先生的袖子，生怕先生哪天溜掉。

结果先生却还是给她上课，为她熬汤。

 

直到朝廷真的杀上门来，她和她爹都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，坊间早已传疯了的山寨女婿——这位先生，却大摇大摆走向了军队，似乎完全信任军队不会怀疑自己。

 

军队竟也真的没有怀疑先生，他们下马迎接先生，毕恭毕敬。先生说了两句之后，军队开始陆续离开。

 

她爹松了口气，她却恨得要哭出来。

 

她冲着先生大喊：你是怎么联系他们的？！你怎么知道他们肯定不相信你会爱上我？我...我有那么坏吗？！

 

先生看着已经哭出来的她，走过去，紧紧地抱住她。

 

先生轻声说：“你不坏，但是他们当然不会信啦。你不说，星星怎么会爱上星星嘛。”

 

她在先生怀里，感到从未有过的温暖...与清香，以及别的什么？

 

她愣住了。

 

先生是个女儿身。

 

 

8，

先生推开她，拍拍她的头，说：等我先去灭了那个隔壁寨子，回来再说你们寨子的事儿。

 

先生跟着军队走掉了，只剩她一个人在山寨面前发呆。

 

她爹招呼起为数不多的人，说：生意不好做了，不如咱们去做慈善商会吧。

 

众人纷纷点头说：我看行，民间关于大小姐的美誉可是不少呢。

 

这时大家才注意到，大小姐还站在原地发呆。谁靠近问她什么，她也不会回答。

 

她爹担心坏了，摇着她问：闺女，你怎么了闺女？

 

她这才回过神来，呆呆地问：爹，女儿是好人是坏人？

 

她爹挠着头说：这个问题怎么说呢？反正你天天拿咱家钱出去济贫的时候，爹只希望你能做个人吧。

 

她却像没听进去一样，说：没事儿阿，反正先生说我不坏。

 

她爹看着女儿的样子，担心地说：闺女，你不会喜欢上先生了吧，你也看到了，人家是朝廷的人，不一定多大的官呢，咱们怕是不太可能...

 

这时，她才回了神，笑得有些凄凉：官多大又怎么了？怎么会是因为那种问题呢？

 

原来，真的有问题是没有答案的。

 

她爹丈二摸不着头脑，只好搂住又呜呜哭出来的她。

 

等到夕阳西下的时候，她还站在山寨前。

 

随着阵阵马蹄声，一袭长衫的先生又带着军队回来了。她停了马，在马上清亮喊道：从今天，此山寨再不存在！朝廷念你们及时悔改，速速下了山去吧！

 

山寨一阵欢呼，送别军队。

 

先生也转头策马离去。

 

“先生！”

 

一声叫喊喊住了先生离去的身影。是她忽然叫停先生，见到先生回头，她问道：“先生，您上一次所问，有关星辰之间的距离，真的没人知道答案吗？”

 

先生歪了歪头，说：“天上的事，你何必管？”

 

她咬咬嘴唇说：“我就是要管。”

 

“天上的事儿，和人间当然不一样的！”先生摇开扇子，遮住了自己扬起的嘴角，却未遮住那一双笑着的桃花眼，“你想知道答案？”

 

先生那双桃花眼盯着她，接着眼带笑意吟诗道：“星辰不以人间论，星辰万年不离分。”

 

先生摇着扇子走远了。留下她在山寨门前，望着先生的背影，开始傻乎乎地笑。

 

笑得她一双眉眼弯如月，亮如星。

 

完。

我是吞茶嚼花。

拍不出好看的相片，画不出好看的画。

但很想为你写一些漂亮的故事。

谢谢关注哇！